一個月前,我駕輕就熟的在桃園機場給了我媽媽一個道別的擁抱。
「妳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好好在倫敦努力,年底回來看妳。」
「妳也是,不要讓我擔心。」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都很習慣道別了。
離家八年了,我們彼此有個默契知道就是要輕描淡寫地分開彼此才能放心。
去美國讀書的那一年,我十四歲,空有一身衝勁和心比天高的傲氣。
每個大人聽到後都對我媽媽說「妳怎麼捨得把唯一的孩子送到那麼遠的地方啊?」
他們都對我說「妳還只是個孩子!妳怎麼敢一個人去?」
若不是我堅持要去,加上我媽媽對我的了解,她又怎麼捨得放手?
「我女兒想做的事情沒有人能阻擋得了她。」
我不服氣的懟回去 「我不是孩子,我十四歲了。」
但是我真的知道背井離鄉,出國讀書意味著什麼嗎?
我真的明白生命中所有的決定背後都有相應的代價嗎?
答案是否定的。十四歲的我不知道,也不明白。
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與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She was still too young to know that life never gives anything for nothing, and that a price is always exacted for what fate bestows.
—— 茨威格 Zweig

在美國的那幾年,我經歷了人生最黑暗的時期。
十六歲那年我媽媽緊急飛到了加州,在醫院見到憔悴的我。
那心碎的一刻或許我一輩子不會忘記。
「我們回家好不好?媽媽帶妳回家,人生很長,我們稍作休息。」
但是當時的我不懂有時候逃跑並不可恥,有時候逃跑是一種智慧。
我拒絕了,我不願意認輸,更不願意像個媽寶一樣投降回家。
我就這樣堅持到現在,八年了。

飛機起飛前手機播到了毛不易的「一葷一素」把我拉回現實
「太年輕的人 他總是不滿足
固執的不願停下遠行的腳步
望著高高的天 走了長長的路
忘了回頭看 她有沒有哭」
我能說什麼?
毛不易的歌總是能輕易戳中每一個遊子心裡最不敢觸碰的角落。
我何嘗不是心高氣傲,自顧自地往前走。
從美國的北加州到南加州,從南加州又到了倫敦。
她的掛心程度又何止是飛行時間從十二小時的飛機一下子變成了十七小時能比擬的?
但是我在乎嗎?我只想證明我自己。
人在國外遇到壞人,遇到困難,無助的時候,她愛莫能助的絕望。
「我對妳沒有什麼期待,我只想要妳快樂,妳回家吧。」
我在乎嗎?我想回家嗎?
我想,但是我更想衣錦還鄉。
我想變成她的驕傲,然後回家。
儘管這一切對我媽媽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我果然還是不想投降,還是想再努力。
所以媽媽,能讓我再自私一次,讓我繼續奮鬥嗎?
妳要相信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回家啊。
